绿帽奴调教

　　“公司12周年庆，拍一发三”，类似广告促销语经常出现在多个销售染发产品直播间。随口就来的酬宾活动“随时”发生，甚至有的企业成立仅一年却一直在办“12周年庆”。

　　植物染是直播间另一个共同的“卖点”，主播们声称“是真正的植物调理型染发，安全到大家一周染一次都没事”、“周周染、月月染、天天染，不伤发质，不沾头皮”。但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多家产品打出的“植物染”概念，实际上植物萃取成分仅为微量成分。

　　更有企业打起了非遗项目的擦边球，店铺展示的产品外包装标注“非遗传承”字样，实际到货产品“非遗传承”字样变成“经典传承”。

　　在短视频平台直播间，染发产品是一大品类。据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一些直播间里的营销“套路”满满，消费者稍不留神就会掉入消费陷阱。

　　染发直播间“周年庆”天天见

　　在“彩夕个人护理旗舰店”的直播间，主播在介绍一款染发产品时提及“我们做了12年”、“12年专注健康盖白发”，客服也向记者确认了12周年店庆促销活动一事。

　　外包装显示，这款名为米菲娜染发霜的产品，注册/备案人为广州米菲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企业为广州市彩运来化妆品有限公司。据天眼查显示，广州米菲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23年2月。该直播间认证的企业名称为郑州凌楠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22年。何来12周年店庆？记者多次拨打广州米菲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电话，一直无法接通，随后记者向其发去采访提纲，截至发稿时未获回应。

　　类似的行为在电商直播平台并不少见。记者以“染发”为关键词进行搜索，销量排行前几名的店铺无一例外都在搞“周年庆”。记者在购买一款名为植华士染膏的产品时，主播也提及公司12周年庆，有“拍一发三”的活动，即到手2瓶染发剂+一支发膜。据天眼查显示，该产品的注册企业广州市蓝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6年；记者购买的另一款染皇DYE EMPEROR染发剂，直播间背景图也显示“12周年店庆”，该产品注册主体广州泽林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21年12月，至今不足3年；名为诗奈姿的染发膏由广东粤美蒂化妆品有限公司注册，主播介绍公司已经“做了13年”，事实上，这家广东粤美蒂化妆品有限公司成立于2020年12月。

　　在各大直播间，主播们还会利用短时优惠来吸引消费者购买。11月15日上午，在彩夕个人护理旗舰店直播间，主播多次强调“到10点50下播，不再等了，先去发货”、“再送最后一波”等话术，刺激消费者购买，随后还表示11点就下播，之后优惠活动也不再继续。但直至当天11点15分记者离开该直播间，主播仍在使用类似话术，买染发产品送发膜的活动也在继续。

　　从11月初到11月21日，记者多次登陆该直播间，类似的活动、类似的话术仍在进行中。这一现象，同样存在于其他直播间。

　　宣称植物染发剂却无标注植物成分

　　记者在电商直播平台以染发为关键词进行搜索，销量排名靠前的产品均打出“植物染”概念。以排名靠前的彩夕个人护理旗舰店为例，平台显示该店目前售价为59.9元/2瓶的米菲娜染发霜，已售出263万瓶。主播在介绍商品时明确表示， “是真正的植物调理型染发”，店铺在展示商品时也将“植物成分”作为产品的一大特点。

　　但在这款米菲娜染发霜的成分表中，包括山茶籽油、油橄榄果油、人参提取物、何首乌提取物、五倍子提取物、芦荟提取物、姜根提取物在内的成分均为微量成分。

　　在另一家名为拾水染发护发的店铺，店铺展示的产品名称为“【瓶装】植华士鱼子酱蛋白染发霜植物染发霜”，产品介绍中亦提及了“补充‘鱼子酱蛋白’自然固色” 的文字内容，并介绍“品名”为鱼子酱蛋白染发霜，店铺客服也向记者确认，产品中添加了鱼子酱提取物。记者购买产品后发现，产品外包装正面印有鱼子酱蛋白染发霜字样，下方还配有鱼子酱图片。但外包装侧面印有鱼子酱图片上标注“仅为产品设计图案风格，无其他含义”的字样，字体明显小于外包装上的其他文字。

　　在给广州市蓝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采访提纲中，记者就产品是否添加了鱼子酱蛋白进行提问，未获对方回应。记者随后询问店铺客服，对方表示产品中添加了鱼子酱成分，当记者给出“成分表里没有”的疑问后，对方表示“是提取物”，并在记者明确要求指明是提取物名称后回复“放心吧，效果很好的。”

　　同前述产品一样，这款植华士染膏的产品介绍页面还显示其“主要提取成分”为维生素C、山核桃、何首乌、姜、人参根、油橄榄，这些成分在产品含量中亦为微量成分。

　　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多款其他染发产品中，染皇DYE EMPEROR染发剂商品展示中将“植物染发”作为一大特点进行宣传，“植物配方，温和不刺激”，主播在直播中介绍，产品只有十种植物原材料，包括冬虫夏草、侧柏叶、人参、黑芝麻等，并介绍产品是将十种植物原材料放进发酵桶中反复发酵形成的。但记者购买后发现，成分表中仅有黄芩根提取物、何首乌根提取物、姜根提取物、侧柏叶提取物、当归根提取物、人参根提取物六种植物成分，且除黄芩根提取物外，其他几种植物成分均为微量成分；在名为“O’POGIANI官方旗舰店的橱窗”的直播间，主播介绍诗奈姿染发膏产品含有8种果木精华、5种植物护发丝、3种植物护头皮，在染发的同时可以护理头发，并介绍产品为“国家药监局备案的，是植物的，没有染发剂、没有氨、没有双氧水，不会过敏。”产品介绍中称含有葡萄籽提取物、山茶籽提取物、霍霍巴籽提取物、库拉索芦荟等，但产品成分中并未见标示任何植物或植物提取成分。

　　主播所指的国家药监局备案，是指特殊用于化妆品行政许可批件。按照《化妆品卫生监督条例》规定，染发类化妆品属于特殊用途化妆品。在我国，特殊用途化妆品实行行政许可审批管理，生产企业向监管部门提出申请并提交产品配方信息、制备工艺、安全性评价等资料，监管部门组织技术人员对申请材料进行评审，根据评审结果依法作出是否批准的行政许可决定，生产企业需在取得“特殊用途化妆品行政许可批件”后按照批件中的产品配方以及生产工艺生产相应的特殊用途化妆品。国家药监局数据库显示，以上几款产品的确持有特殊用途化妆品行政许可批件，国家药监局在批件的“备注”栏明确：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未组织对本产品所称功效进行审核，本注册证不作为对产品所称功效的认可。

　　针对此类现象，医药行业资深律师、国浩律师(南京)事务所合伙人王蒙表示，主播的某些宣传内容与产品包装上的信息不一致或误导消费者，如果消费者因此受到误导并购买了该产品，那么这些宣传可能构成虚假宣传。

　　染发剂“搭车”传统非遗项目？

　　染发、非遗，两个貌似毫无关系的词居然也被商家用于推广产品。名为聚合美的店铺在售一款非遗染发膏，平台认证的商家资质显示，该店铺企业名称为海口美兰区启傲胜商贸商行(个体工商户)。商品展示页面提及“非遗单剂染发膏植萃护染发膏”等信息，展示外包装图片上有“非遗传承”、“本品传承侗族蓝靛靛染工艺”等字样。

　　记者购买到的产品外包装显示，这款染发膏名为美飘扬单剂染发膏，注册人为南京同仁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企业为广州美飘扬化妆品有限公司。但到货商品外包装上的字样由“非遗传承”字样变成了“经典传承”，功效一栏提及：本品传承侗族蓝靛靛染工艺，含有丰富的植物提取液。但店铺客服在回答记者咨询时明确表示，与非遗无关。

　　公开资料显示，蓝靛染技艺是传统手工染技艺之一，以天然植物为原料，采用特殊的染色技艺而成。因其鲜艳美丽、耐洗不褪色、富有民族风情等特点，深受人们喜爱，也是侗族世代传承的传统技艺。

　　就美飘扬单剂染发膏的原理与功效，以及产品是否与侗族蓝靛靛染工艺有关，记者向南京同仁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发去采访提纲，未获对方回应。随后记者拨打该公司电话，工作人员称需要对相关情况进行核实。11月25日，就核实进展，记者再度连读该工作人员，电话无人接听，微信亦未回复。

　　商家宣传“一周一染”需警惕

　　高频率染发，哪怕一周一次，是各家产品的另一大“卖点”。在以排名靠前的彩夕个人护理旗舰店，主播介绍产品“安全到大家一周染一次都没事，不伤身体。”在名为“O’POGIANI官方旗舰店的橱窗”的直播间，主播介绍诗奈姿染发膏产品时提及，“周周染、月月染、天天染，不伤发质，不沾头皮”。

　　实际上，近年来，国家药监局先后多次发布染发产品科普信息，其中提及，消费者可以参考染发类化妆品标签中的建议和自身对发色的实际需求决定染发间隔时间。欧洲化妆品协会(Cosmetics Europe)提供的信息显示，通常两次染发要间隔4至6周以上；不要过于频繁地染发，由于有的染发剂中含有对苯二胺等，不宜长期、过量、频繁使用。通常建议每年不要多于4次。

　　记者对比成分表，前文提到的5款染发产品成分中均包含对苯二胺。公开信息显示，对苯二胺是偶氮系分散染料、酸性染料、直接染料和硫化染料的中间体，对毛发中的角蛋白有极强的亲和力，其氧化过程就是染发时颜色的固着过程。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皮肤科主治医师姚雪妍此前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表示，如果长期频繁使用含有对苯二胺的染发产品，或者在头皮屏障功能受损的情况下长期使用，过敏性问题值得关注，“对苯二胺是目前已知染发剂当中最常见的致敏成分之一，当我们的头皮频繁、长期接触这一成分，特别是在有脂溢性皮炎或其他头皮屏障功能受损的情况下，原来可能对对苯二胺不敏感的人群，也可能在某一次使用时产生过敏反应。”

　　在记者购买的多款染发产品中，委托生产较为常见，部分生产企业曾屡次因产品质量问题、涉嫌生产未取得批准文号的特殊用途的化妆品等违法行为被处罚。

　　其中，米菲娜染发霜的生产企业为广州市彩运来化妆品有限公司。综合天眼查和公开信息，广州市彩运来化妆品有限公司因涉嫌生产未取得批准文号的特殊用途的化妆品等违法行为，在2016年12月至2024年8月期间，受到行政处罚4次，且存在“为拒绝、逃避执法人员检查，向广州市白云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提供虚假证据资料”的行为。2018年，该公司生产的盛彩源染发膏还被检出不合格。

　　另一款名为美飘扬单剂染发膏由广州美飘扬化妆品有限公司生产，公开信息显示，2023年4月，广州美飘扬化妆品有限公司生产因生产的染发产品不合格，被广州市白云区市场监管局没收违法所得0.38万元，并被罚款6万元。

　　针对如何在合作中保证产品质量等，记者在向广州米菲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等多家企业发去的采访提纲中进行提问，截至发稿时，暂未获回应。

　　新京报记者 张秀兰 【编辑:李岩】